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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七十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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噙着了然的冷笑,眸光里尽是森森的白色剑芒。他倒要看看,关键时刻,他夏侯景睿是要顾全自己还是绝不放手。

    房间本就狭窄,夏侯景睿欲退,却无路可退,剑芒迫至眼前,他没表情的俊容上,好看的眉倏地沉了下来,已然明白了夏侯玦的用意。薄唇冷冷掀了掀,一手坚定的护着云怀袖,一手运气,衣袍轰的张扬开来,宛如巨大的蝴蝶的翅,带动着乌黑的发丝也飞扬了起来。

    “夏侯景睿,接剑——”清脆的女声自头顶响起,司小四手一扬,手中的长剑精准的落在了夏侯景睿手中。

    夏侯玦的剑舞的越来越快,剑光密密交织,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急急迫着夏侯景睿与云怀袖,那网兜头撒来,一点一点收紧,巨大的压力与剑气似要生生将人劈成千段万块……

    云怀袖紧紧闭着眼睛,这时候,即便她眼睛完好,估计也看不清这漫天漫地的毫不留情的剑影杀招,只觉得耳边呼呼响起的,像是风声,然而刮着脸颊,却似针刺一般疼痛。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着,稍用力,便会碎裂开来……

    痛得几乎发麻的脸颊感觉时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在其上,也只是稍微在她面上停留一瞬间便顺势滑落,一开始她以为那液体是景睿脸上的汗珠,然而她很快就弄懂了,那根本不是汗水,那是……血。

    她顿时慌了,然而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这当头,她也不敢让他分心让夏侯玦有机可乘,只能狠狠咬着下唇,暗自担心……

    夏侯玦的剑术十分精妙,数十招下来,夏侯景睿依然没有找到破绽,反而被他繁复的剑法缠的有些力不从心。

    脑中飞快的转动,若是他的所学皆来自梅严,而梅严昔日所用的,正是与他一样的出自师父的绝门剑法,可,夏侯玦所使用的这套剑法,却诡奇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剑网越收越紧,再不突围出去,他跟怀袖一定会被困死其中,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突围的破绽。颊上被剑气所划到的伤口依然血流不止,额上一滴硕大的汗珠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与鲜血交融……

    “用雨打飞花剑法,走死门,攻其离位……咳咳……”云天音虚弱的声音艰困的响了起来。

    他居高,一眼便明了夏侯景睿此时的困境,忙出声提醒。

    夏侯景睿不及细想,手腕一动,剑招立变,绵绵密密的剑花像雨又像飘飘洒洒的落花,看似绵软不得力,却奇迹般的拖住了夏侯玦强势锐利的剑网。

    却依然不敢有一丝松懈,按照云天音所指示,攻向夏侯玦防守最为薄弱的离位,然而,夏侯玦也跟着变换了剑招,剑光一闪,长剑当头直劈过来。

    夏侯景睿斜身闪开,剑身与他的陡然相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叮”声,带出一连串可怕的火花。

    夏侯玦紧抿唇,手腕半转,长剑跟着圈转,朝着夏侯景睿拦腰横削……

    “切不可从他剑上跃过……”云天音双手紧紧扣着围栏,看清夏侯玦的剑招时,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提高音量警示夏侯景睿。

    “为什么,要避开拦腰而来的那一剑,从他剑上跃过去最快不是吗?”司小四也看的分明,若不是气氛凝滞的令人心慌,这样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她一定会给他拍手叫好。

    可是,不能。因为……他会生气。那下面守着生命威胁的,可是他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云怀袖呢。

    “他若从他剑上跃过,夏侯玦的剑反撩,疾刺景睿的后心,势难躲避……”这样一气呵成的三剑,正是江湖中早已失传的夺命连环剑法。

    昔日师父便曾败在此剑法之下,之后专心研习,才找到了破解此法的方法。

    他正要开口告诉夏侯景睿如何破解此剑法,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饶是他,也目瞪口呆了起来。

    夏侯景睿并未从夏侯玦的剑上跃过去,反而身形前倾,似要撞上腰间横拦而来的长剑,然而却只是虚晃一下,身形骤然一矮,向左斜滑而出,如此,待夏侯玦去势汹汹的第三剑因为惯性作用而收不住反撩时,他自己的后背却露出了大大的空门。

    夏侯景睿也没客气,长剑直刺向他背心。然夏侯玦反应也很敏捷,身子微偏,躲过了致命部位,长剑穿过了他的肩头。

    他忍痛飞快转身,手中长剑竖直砍断夏侯景睿没入他身体内的长剑,长剑垂直地上,踉跄后退数步,狼狈的喘着粗气。

    “哇,他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自己也不客气……不会痛吗?”司小四忍不住咂舌,方才那一剑穿过他的肩头,寻常人依着本能定会身体向前滑去,然而他却不是,生硬的转身,砍断了夏侯景睿的长剑,而那一转身,在他肩头上的长剑不就等于跟着转动了半圈么?

    这样的痛,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狠。

    “的确——”云天音轻声附和司小四的话,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都挂了彩,夏侯景睿方才被剑气所伤,那剑气划破了衣裳,削乱了他的头发,斑斑点点的血迹看来也很触目惊心,却只是伤到他的皮肉,跟夏侯玦比起来,他的状况实在好了太多。

    “还要打吗?”夏侯景睿冷冷的看着五步远处唇角缓缓溢出鲜血来的夏侯玦,料想他的脏腑也伤的不轻。

    “哼,你以为胜负已分了吗?”夏侯玦冷哼,目光一烁,灼灼的盯着他。只气息却依然紊乱,额角的汗珠无声滑落。

    胜负已分,他们皆心知肚明。夏侯景睿在带着云怀袖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挥洒自若,且破了他的夺命连环剑。

    然而夏侯玦怎咽得下这口气?

    夏侯景睿缓缓吐一口气,垂眸瞧一眼断掉的剑,那青银的光泽宛若明月一般晃花了他的眼睛,然而最刺目的,却是那上面蜿蜒而下的血滴。“那么,你还要再打吗?”

    他若不介意输得更难看些,他也不会介意的成全他。

    夏侯玦也微垂了视线,落在自己紧握长剑却止不住抖颤的手上,左肩处还滞留着的断剑,尖锐的痛楚早已无孔不入的蔓延至全身,继续打下去的意义并不大,但——“当然。”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退缩。

    云怀袖自然也明白了夏侯景睿眼下正处于上风,且也闻见了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道,并非是从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便料想是夏侯玦受了伤,耳边听见景睿傲然冷酷的语气,猜测夏侯玦定然伤的不轻。

    吁口气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扯一扯夏侯景睿的衣袖:“咱们不要打了吧。”

    要她说,她的意见便是将夏侯玦抓起来囚禁在某处,直到他生命终结。犯不着因为他让景睿背上杀戮……

    “所以,你还是在乎我的。”夏侯玦咧嘴,尽管因为疼痛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如纸,却因那明亮的笑容,而让原本狰狞的神色显得格外柔和与喜悦。

    夏侯景睿身体倏地紧绷,眉头飞快的跳了跳:“你在做白日梦吗?”

    “怀袖在乎我,所以你心里不痛快了把?”夏侯玦明知故问,那笑容更是明亮很欠揍——挑衅的很故意也很得意。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怀袖会在乎你?给我听好了,最好死了你的心,她下辈子也不可能在乎你——”夏侯景睿冷语道,握着云怀袖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两个人,还是痛痛快快的过招比较好吧!”趴在楼上栏杆处的司小四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两个大男人斗嘴也能斗的这么愉快?”

    “呵呵……”云天音听见她孩子气的话,轻笑出声。却因突然发现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一张苍白的脸潮红一片。

    司小四忙举步走到他身边,熟稔的以不轻不重的手势拍着他的后背,以减轻他的呛咳。“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敢这样笑?这下知道难过了吧,活该啦。”

    云天音一边咳嗽,一边歉意的摇摇头,眼角余光依然落在楼下,本放松倚着栏杆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眸跟着瞠圆,手指颤抖着指着楼下某处,想要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司小四察觉他的异样,狐疑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俱是一惊,失声叫道:“小心——”

    这一切结束的很快——夏侯玦持着长剑朝夏侯景睿扑冲过去,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夏侯景睿反应过来,赶在夏侯玦扑过来前,手中的断剑狠狠抛了过去,刺穿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夏侯玦手中的长剑也递了出去,有沉闷的刺透皮肉的“噗”声,轻微的响起。紧跟着,是沉闷的跌扑声,响在云怀袖身边不远处。

    “景睿?!”云怀袖手忙脚乱的摸着夏侯景睿,从脸颊到胸口到小腹。

    夏侯景睿伸手抹尽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眉心紧皱,神色复杂的看着倒在血泊中不住抽搐的夏侯玦,他的身体呈趴卧的姿势,断剑的剑身穿透了他的身体,后背上清晰可见那明晃晃的残剑,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不过瞬间便在他身下蜿蜒成一条小溪流——一条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溪流。

    那血,那红,艳过了曼珠沙华的颜色。

    他的左脸紧贴着地面,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望着云怀袖的方向。他似乎想要说话,然而刚启唇,鲜血便从喉头涌了出来,顺着唇角,汩汩而下。“怀……”

    楼上楼下,静悄悄的一片。许久,司小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只是想救云怀袖,却被夏侯景睿误以为他要行刺于他们……”

    “……那个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云天音终于能说出话来,然而他在意的,不是倒在血泊中的夏侯玦,而是同样倒在血泊中的、距离云怀袖不过两步远的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居然一无所察——”

    好惊险,若非他及时发现,现在倒在血泊中的……他简直不敢想。

    夏侯玦那一剑递出去,杀死的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持匕首正欲悄悄行刺云怀袖的黑衣女子——而夏侯景睿却误以为,扑过来的夏侯玦欲要刺杀他们,因此那一剑下去,一点儿也没手软。

    “景睿,到底……怎么回事?”差不多摸遍了夏侯景睿全身的云怀袖急急追问,有什么事情在瞬间发生了,她也听见了刀剑刺入皮肉的沉闷声响,一共两声,而她不知道,那两剑是刺在了什么人身上?

    “夏侯玦……他可能有话跟你说。”夏侯景睿瞧着夏侯玦眸中神色逐渐暗淡,苍白的面上却有不甘之色,终是不忍,牵着云怀袖的手蹲下来,“方才是他救了你,记得跟他说谢谢。”

    “怀……怀袖……”夏侯玦吃力的开口喊面带狐疑与不安的她,他伸手,曾一度被她赞美过的漂亮的手指,染满了他自己的血。

    夏侯景睿的眸色更加深沉了些,眸里似飞快的翻滚过犹豫不决,却在下一瞬,毅然将云怀袖的手放在那双颤抖的厉害的血手之上。

    手下传来的湿腻令云怀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夏侯玦?景睿说他有话跟自己说,还说,刚才是他救了她,要记得跟他说谢谢,可是刚才,她只看见两道银光同时一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侯玦……”她疑虑重重的开口。

    “我很……开心,即便是……为你死,呵呵……”他每说一个字,唇角涌出来的鲜血更多,艰难的咧唇笑时,喉中涌出来的鲜血呛进了气管,然而他已经咳不出来,只憋的双眼使劲泛白。

    “夏侯玦?”他的声音太虚弱了,虚弱的,若非她靠这么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的握紧他无力垂在地上的手,另一只手顺着模糊的影响摸到不停流血的唇角,心下一紧,急声道:“你还好吧?你……”

    “我……很高兴……我看见了……”他似用尽了全力,无视越来越冷的感觉,无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他的目光已渐至涣散,却依然定定的落在她焦急的面容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你穿着鲜艳漂亮的衣裳,眼睛那么明亮……你看见我,穿过花丛树木来到我身边,你那么好看……真的……很好……看……”

    他的唇瓣微微勾起,凝在唇角的笑花满足而愉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次听不见了,他完全涣散的眼睛依然定定的,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

    “夏侯玦,夏侯玦……”他再没有声响,她颤抖着将手指递到他鼻下,探不到丝毫气息。“他死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啊!

    云天音在司小四的帮助下来到云怀袖身边,夏侯景睿已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怀袖,别难过。他,是笑着的。”

    “他……”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吗?好像也有……

    “刚才有人想要偷袭你,他救了你,而我……误将他杀死了。”夏侯景睿用力握着她的肩膀,眉心曲折的看着她由茫惑到了解的大眼。

    “那,是谁……”想要偷袭她?

    “姚玉莲,你还记得吗?”悄悄松一口气,牵着她冰凉的小手往外走。

    “姚玉莲?”从前王府里那个想要陷害她却反被她将一军后被赶出王府的那个姚夫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趁乱混进来的,我们……”

    “爷。”辰的声音突兀的响在门外:“外头的人马已全部被我们控制,宫里一切事物俱已打点妥当——”

    “就……结束了吗?”云怀袖依然觉得云里雾里,没有半点儿真实的感觉。

    夏侯景睿打开门,不知何时,雪停了,天空竟也放晴了。他牵着她走出去,抬头望一眼碧蓝如洗的天际,侧首看她,微微一笑:“是啊,都结束了。”

    “那,我们回家吧!”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一眼身后,盈然一笑,握紧他的手,轻软说道。

    “好,回家——”他回她一笑,迈着坚毅的步伐往前走。

    她没问他们要回哪里的家,但她知道,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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